我妈说好久不给她打电话了

  原标题:我妈说好久不给她打电话了

  大二暑假，我给父母拍摄的照片。这年年末，父亲因病走了。在后来与母亲的聊天中得知，她多次想不开。内心的脆弱与坚强互相斗争着，她一度封闭自己，不与外界往来（2004年）。

  我的父母是在1997年的下岗潮中顺势下海的。至父亲因病去世前的那些年里，他们努力工作着，就如中国广大的父母一样，试图让我和小妹有着更憧憬的、不输别人的未来。直至今日，母亲依旧和很多人的母亲一样，总觉得孩子们长不大，并处处为儿女们分忧。

  2004年我有了第一台相机。父母在我的镜头里成了“憨态可掬的孩子”。我能从相机的取景框里读出父母那双注视着我的眼睛，满满慈爱亦生活磨难。

  2014年末父亲离开后，母亲成了我镜头里的唯一主角。关于给父母继续拍照的愿望戛然而止。

  和中国很多地方一样，我的家乡也在进行着“造城运动”。2005年，我们的村子开始拆迁。城乡在变，人也在变。新城区的建设改变着母亲的生活方式，她逐步适应着外部环境带给她的改变。这十几年，母亲却依旧守寡，我也试图劝过她，淳朴且本分的她固执又伟大。

  在这十几年，万多张的家庭相册里，母亲经历了至亲的生老病死，村庄也在城镇化建设中模糊了我对故乡的记忆。这是平淡平凡的十几年。庆幸没有忘记摄影的初衷，对家人的记录，并坚持下去。

  十几年，物是人非，有人进入我的生活，又有人离开我的生活。母亲始终以博大的胸怀化解着我的得与失、倾听着我青春里的残留梦想，却隐藏着她失去丈夫十几年的酸楚之泪。

  苏珊？桑塔格说，被拍成照片的大多数事物，因为被拍摄的原因而带上了一层悲怆哀婉之意……拍照就是参与一个人（或事）的死、脆弱与无常。正是通过切下这一瞬间，并将其冻结的方法，所有的照片证明了时间的无情溶解。

  在这十几年的拍摄中，母亲的容貌和精神状态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而拍照作为我的一种本能，与孝道并非一事。拍照多就成为孝的代名词的话，这的确蒙羞。人终究要老去，影像所能做的就是这么一件既无奈又真实的人生写照。

  母亲今年59年，老态渐显。身体不如以往。若不是染了发的颜色，其实早已经两鬓斑白。这十几年在家时间累计而算不过百余天，交通虽便捷了许多，却注定短暂相聚再次离开。

  往来数年，零碎记录了母亲十几年，这是简单的不能再平凡，平凡的不能再简单的母亲，也是每一个母亲。个人的悲欢离合是社会的缩影。而她一个人的故事，亦是这个时代的故事。

  一周前，母亲说，她觉得我好久不给她电话了。我特意去查了下近两个月的通话记录，一共有37个打给她的电话。我自己觉得，平均两天一个电话并不算少，且还有微信语音断续的聊着。但对于她，两天，却是好久……

  母亲这几年老态渐显，我尽量引导她在观念和生活方式上尝试多种可能。2015年春节，为母亲买的智能手机。但她还是习惯随身携带小而轻的诺基亚。

第二次带母亲去影院看电影。她不停的问我票价（2017年大年初一）。

  除了赚钱，也是打发时光。这些年，母亲换了几份不同的工作。在一次保洁的工作中，她不小心擦伤了左眼。母亲从眼科室后出来后，在我再三劝说下，她和主管电话沟通，“我的确需要休息一阵了”（2015年11月）。

母亲和大姨报团参加北京两日游。在故宫的人潮中，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坐的地儿（2011年7月）。

  母亲在工作单位的年会上，拿了演讲比赛一等奖，主题是“不要拿自己当回事儿-也不要拿自己不当回事儿”。这个精神奖励，对于她显得很重要，又不那么重要。承诺的奖金没有给她（2014年12月）。

母亲的关节炎又犯了，看着贴满膏药的患处，她感叹“我老了”（2014年5月2日）。

  父亲走后的那几年，母亲憔悴、孤单。那是她人生中最煎熬的时期，父亲去世不足百日，家里便遭遇盗窃，被“洗劫一空”（2008年）。

母亲和小妹。2008年中秋节，恰逢母亲生日，她迎来了“知天命”之年。

  目送小妹的婚车远去，母亲哭了。小妹自此开始她的新生活。这一天后，母亲又独自一人了。小妹的家距离母亲这有三四公里，倒也方便来回看望（2010年11月17日）。

  2010年11月20日，我在新建的楼房顶上俯瞰拆迁后的村落。母亲骑车经过拆迁后的十字路口。这一天是小妹出嫁的第三天。之后，她又一个人生活了（2010年11月20日）。

  母亲和大外甥坐着车里开心地望向我的镜头。那天，我们一起去日照看海。孙辈的到来给母亲的孤寂的生活添了一抹亮色（2014年9月）。

母亲喜欢大海。像个孩子一样（2014年9月）。

  母亲站在村头的菜地上。工作后，给母亲拍照只能利用回乡探亲的有限机会了。几年后，这里拔地而起的高楼是我们的新家（2012年）。

因一些事情有了争议，我们互相“冷战”。母亲叹了一口气沉默着翻起了书（2013年1月27日）。

2014年4月，姥姥没有痛苦的自然老去。母亲失去了她的母亲，她说“我成了没妈妈的孩子了”。

  2015年末，我大奶奶老去，我站在坟头前，这团燃烧起的火有一人多高。坟头的另一旁是父亲。他走了十三年。

  母亲上电视了。2016年春节，临沂电视台给母亲做了一个采访。面对镜头，表情自然。或许是我拍经常她，她早已习惯了镜头。

  11月24日，临沂突降大雪，机场封闭，原计划当日离家的我又折回来了，与母亲在一起又多了一天。这些年，我与母亲，总是聚少离多。

这栋楼后面是我家

  大学毕业到现在

  一直在外面

  已经十年

  每年回家最多四五次

  母亲一个人住在那里

  她希望有一天

  我把你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