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岭风云

长篇小说连载之九十九


作者   李秉钧



第五十章 饲魔引渊
 
废丘城头。
风卷着污秽之雨，带着刺骨的冰冷和侵蚀灵魂的恶毒意志，抽打在刘邦因狂热而扭曲的肥脸上。他掌心的伤口仍在流血，淡金色的帝血混着污浊的雨水，滴落在冰冷的城砖上，留下诡异的暗红印记。但他浑然不觉，细小的眼睛里燃烧着赌徒般的疯狂红光，死死盯着张良手中悬浮的引魂灯。
 
灯盘之上，惨白的骨灰只剩下薄薄一层，如同风化的余烬。骨灰之上，那块包裹着戒指碎片的岩石正发生着骇人的剧变！刘邦的帝血滴落其上，与那微弱纯净的暗金惨白光芒混合、冲突，最终爆发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混合了暗金、惨白与污浊淡金的诡异光团！光团如同一个被强行塞入无数毒蛇的布袋，疯狂地扭曲、鼓胀、跳动！每一次跳动，都释放出一股混乱、暴戾、充满了贪婪吞噬欲望的意志冲击，狠狠撕扯着近在咫尺的刘邦和张良的灵魂！
 
“呃啊——！”刘邦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搅动！那引以为傲的“真龙之气”在这股源自混沌和怨毒的混乱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他肥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豆大的冷汗混合着污雨从额头滚落，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但那股与下方污秽光柱产生的、微弱而真实的“联系感”，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他痛并兴奋着！他感觉自己正触摸着一种超越凡俗、足以颠覆乾坤的恐怖力量！这痛苦，是代价！是成为主宰的必经之路！
 
“子房！快！寡人撑得住！给寡人力量！！”刘邦双目赤红，嘴角溢出混合着血丝的涎水，朝着张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然不顾自己七窍都开始渗出淡淡的血丝。
 
张良脸色微白，引魂灯爆发的清光护罩在混乱光团和下方光柱意志的双重冲击下剧烈波动。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冰冷的决断没有丝毫动摇。他口中古老的咒言陡然变得急促而高亢，清越的声音穿透污秽雨幕，带着一种沟通幽冥的诡异韵律！
 
“陛下…血引…魂桥…开！”
张良掐诀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指！指尖那一道连接混乱光团与下方污秽光柱的凝练清光丝线，骤然变得粗壮、凝实！不再是丝线，更像是一条被强行撑开的、由清光构筑的狭窄通道！
 
“吼——！！！”
 
下方那冲天而起的污秽光柱，如同被彻底激怒、又嗅到血腥味的洪荒巨兽，爆发出震彻天地的恐怖咆哮！光柱中翻滚的无数痛苦面孔同时扭曲、尖啸！粘稠污浊如同实质沥青的混沌能量，不再满足于喷涌，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黑色洪流，沿着那条被强行撑开的清光通道，疯狂地倒灌而上！
 
目标——城头悬浮的混乱光团！以及光团下方，那散发着“真龙之气”和贪婪灵魂气息的祭品——刘邦！
 
轰隆隆——！！！
 
粘稠的混沌洪流瞬间冲上城头！清光通道在洪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首当其冲的，是那悬浮的混乱光团！
 
噗！
如同水泡破裂！那疯狂扭曲跳动的混合光团，在接触到倒灌而上的粘稠混沌能量的瞬间，如同找到了母体的寄生虫，猛地向内塌缩、融合！暗金、惨白、污浊的淡金光芒被更纯粹、更庞大的污秽暗紫彻底吞噬、同化！那块包裹着戒指碎片的岩石，在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表面瞬间爬满了暗紫色的诡异纹路，那点微弱的守护之光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被污秽浸透、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核”！
 
融合了“钥匙”残骸的混沌洪流，如同找到了指路明灯，裹挟着湮灭一切的污秽意志，瞬间冲垮了引魂灯最后的清光护罩，狠狠地、不可抗拒地撞向了张开双臂、满脸疯狂贪婪的刘邦！
 
“来…来吧！寡人的力量！！”刘邦张开双臂，迎向那污秽的洪流，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献祭般的狂喜！
 
然而，当那粘稠冰冷、散发着硫磺恶臭和亿万怨魂哀嚎的混沌能量真正触及他身体的刹那——
 
“呃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刘邦所有的感知！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撕裂、污染、溶解！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每一个念头，都在被亿万只污秽的、长满吸盘的触手疯狂撕扯、啃噬、注入冰冷的毒素！他那所谓的“真龙之气”，如同投入硫酸的金属，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被腐蚀、消融！他的灵魂被强行拖拽着，投入一片翻滚着无尽痛苦、怨毒和饥饿的污浊深渊！
 
“不…不是这样…寡人要掌控…掌控…”刘邦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取代！他肥胖的身体如同被丢进油锅的活虾，疯狂地扭曲、痉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暗紫色的、如同蛛网般的诅咒纹路！七窍中涌出的不再是血丝，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紫色脓血！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白迅速被污浊的暗紫侵蚀，瞳孔中倒映的不再是城头的景象，而是翻滚的混沌漩涡和无数的痛苦面孔！
 
“陛…陛下！”周围的亲卫和宦官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想要上前，却被那弥漫开来的恐怖污秽气息和混乱意志冲击得连连后退，甚至有人当场精神崩溃，抱头惨嚎！
 
张良在混沌洪流冲破护罩的瞬间，已抽身疾退，落在了数丈之外。他手中的引魂灯光芒黯淡，灯盘内的惨白骨灰在刚才的仪式中彻底耗尽，化为虚无。他静静地看着在污秽洪流中痛苦挣扎、迅速被侵蚀同化的刘邦，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观察实验结果的漠然。
 
以身饲魔？以魂融渊？
是掌控力量，还是成为混沌降临人间的第一个、也是最“美味”的容器？
答案，不言而喻。
 
“嗬…嗬…子…房…救…寡人…”刘邦挣扎着，向张良的方向伸出那只布满诅咒纹路、正在迅速肿胀溃烂的手，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哀求。
 
张良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刘邦的身体在污秽能量的侵蚀下，如同吹气般诡异膨胀，皮肤龟裂，露出下方暗紫色、如同腐败内脏般的胶质物；看着他的头颅扭曲变形，额角甚至钻出两根短小、弯曲的暗紫色骨刺；看着他眼中的神智被无尽的怨毒、饥饿和混乱彻底吞噬，只剩下野兽般的赤红凶光。
 
“吼——！！！”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刘邦那已不成人形的喉咙里炸开！他猛地甩开试图靠近的亲卫，布满骨刺和粘液的畸形手臂狠狠一挥！
 
噗嗤！噗嗤！
两名靠得最近的亲卫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瞬间爆裂开来，化为两团血雾和碎肉，被刘邦身上散发的污秽吸力贪婪地吞噬！
 
城头之上，一片死寂！只剩下污秽之雨冰冷的滴落声，和那昔日帝王、如今正迅速蜕变为混沌魔物的恐怖嘶吼！
 
混沌临世，第一个祭品……已然献上。
 
---
 
归寂渊。
无边无际的灰白死寂，如同亘古不变的棺椁，将影包裹其中。时间失去了流动的刻度，唯有那无处不在的“归寂”之意，如同冰冷的潮汐，无休止地冲刷着他的躯壳和意志。
 
影盘膝悬浮于灰白的虚空。他不再试图引动被压制的空间之钥权柄，而是将所有的心神沉入体内。左肩肋下的涅槃烙印如同永不熄灭的熔炉核心，暗金色的火焰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化为内敛的、极致精纯的流质，在破碎又重续的经脉中奔腾流转。
 
每一次玄鸟之力的运转，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那痛苦不仅来自肉体的创伤，更来自外界“归寂”之意的侵蚀。灰白的死寂能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毛孔、渗入他的血液、冻结他的灵魂。涅槃之火与归寂之针激烈碰撞、湮灭，在影的体表发出细微却连绵不绝的“滋滋”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
 
这不是修炼。这是酷刑，是煅烧，是向死而生的自我凌迟。
 
影的面容如同万载玄冰雕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紧闭的眼眸深处，冰蓝色的坚冰与暗金色的火焰在无声地搏杀、交融。斗篷身影传递的信息碎片在识海中沉浮——锁断渊崩、混沌临世、薪火未尽、印记残非真钥……项庄在黑光中挣扎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在他的灵魂深处！
 
力量！
需要更强的力量！足以撕裂这死寂囚笼！足以焚灭那降临的污秽！足以……找回可能尚存一丝生机的项庄！
 
嗡——！
影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体内奔腾的玄鸟之力！将那本就凝练到极致的力量再次压缩、提纯！涅槃之火骤然炽烈！体表那“滋滋”的湮灭声瞬间变得密集刺耳！更多的灰白死寂能量被强行吸入体内，化为最残酷的磨刀石，淬炼着每一缕玄鸟之力，也淬炼着他那如同钢铁般冰冷的意志！
 
痛苦如海啸般袭来！灵魂仿佛要被撕裂！影的身体在虚空中剧烈地颤抖，皮肤表面渗出更多暗金色的血珠，随即又被涅槃之火蒸发。但他紧守心神，如同风暴中岿然不动的礁石。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淬炼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迥异的感悟，如同黑暗中的电光，骤然划过影的心头！
 
归寂……终结……
涅槃……重生……
毁灭与新生……轮回的两面……
空间之钥……冻结的权柄……
这片死寂之地……是终点……亦是……起点？
 
影猛地睁开双眼！冰火交织的眸子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他不再仅仅被动抵抗归寂之意的侵蚀，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它！去解析它那终结万物的冰冷法则！
 
他缓缓抬起右手。没有引动玄鸟之力，也没有强行调动空间之钥。他只是将心神完全沉浸，去感知、去触摸这包裹周身的灰白死寂。
 
冰冷。绝对的冰冷。一种抽离了所有“活性”、让万物走向最终“寂灭”的法则力量。它冻结空间，抹除时间，风化存在。它是终点，是虚无。
 
但……
影的左手掌心，那涅槃重生的玄鸟印记微微发热。印记深处，那与空间之钥紧密相连的核心，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悸动。
 
空间……被冻结……
冻结……是否意味着……绝对的……静止？
 
绝对的静止……是否……也是一种……绝对的……“存在”形态？
 
如果……能将这冻结空间的“归寂”之力……短暂地……“剥离”……
那么……被冻结的……空间本身……是否会……如同失去束缚的弹簧……产生……反弹？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在逻辑上隐隐可行的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在影被痛苦和执念填满的识海中轰然点亮！
 
剥离归寂！释放被冻结的空间之力！以空间自身的“反弹”为刃，撕裂这死寂囚笼！
 
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冰封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死死盯着自己抬起的右手，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不再抗拒那渗透的灰白死寂之意，而是尝试着……去引导、去捕捉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冻结空间”的本源法则！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即将熄灭的烛火上倾倒烈酒！
 
嗡——！
当影的意念强行触及那缕冰冷本源的刹那，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归寂寒意瞬间反噬！他的右手连同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灰白的冰晶！血肉、筋骨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僵硬、脆弱！恐怖的终结之意顺着经脉疯狂向上蔓延，直冲心脉！
 
“哼！”影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暗金血液，眼中却爆发出更加炽烈的光芒！就是这种感觉！
 
他强忍着右臂被彻底冻结风化的剧痛和恐惧，左肩肋下的涅槃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狂暴的涅槃之火不再向外灼烧，而是被他强行收束，如同一道焚灭万物的熔岩洪流，狠狠冲向右臂那被归寂冻结的区域！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万载玄冰！冰火相激的恐怖湮灭在影的右臂上爆发！灰白的冰晶在暗金火焰的灼烧下剧烈消融、崩裂！但归寂之力源源不绝地从外界补充，疯狂反扑！涅槃之火则被影以意志强行催谷，不顾一切地焚烧！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影感觉自己的右臂像是被投入了炼狱的熔炉和九幽的冰窟反复蹂躏！血肉在冻结与焚烧中反复崩解又强行愈合！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死死咬紧牙关，冰火交织的眸子锐利如电，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右臂那湮灭的核心！
 
剥离！剥离那冻结空间的法则！
 
一点！再一点！
 
在无数次冰与火的极致湮灭和新生中，在右臂几乎被彻底摧毁又强行重塑的痛苦轮回里……影终于捕捉到了！
 
一缕极其细微、却纯粹冰冷到极致的灰白色“丝线”！它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法则的具象！它缠绕在影右臂的尺骨之上，如同附骨之蛆，散发着冻结空间的终结意志！
 
就是它！
 
影的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不再对抗，而是引导着狂暴的涅槃之火，形成一道细微却无比凝练的火针，狠狠刺向那缕灰白丝线缠绕的节点！
 
嗤——！
 
一声微不可闻、却仿佛洞穿了某种本质隔膜的轻响！
 
那缕代表“冻结空间”的归寂法则丝线，在涅槃火针精准的穿刺下，被硬生生地从影的尺骨上……短暂地“剥离”开来！
 
就在剥离完成的瞬间——
 
轰！！！！
 
以影的右臂为中心，方圆丈许内的灰白死寂虚空，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炸弹的冰湖，猛地发生了恐怖至极的剧变！
 
那被“归寂”法则强行冻结、压制了亿万年的空间本身，失去了束缚的枷锁，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活性”和“张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空间……活了！


长篇小说连载之一百


作者   李秉钧



 
不再是死寂的虚无，而是充满了狂暴的、无序的、足以撕裂一切的空间乱流！无数道细密的、漆黑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空间裂痕凭空出现、疯狂蔓延、交错切割！狂暴的空间风暴瞬间形成，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
 
影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把无形的空间利刃瞬间穿透！护体的玄鸟之力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新生的躯体瞬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狂飙而出！但他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成功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虽然范围只有丈许！但这片死寂的“冻土”，被他以自残般的方式，强行“激活”了！
 
“给我——开！！！”
 
影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咆哮！他强忍着被空间风暴千刀万剐的剧痛，将刚刚剥离那缕归寂法则所消耗的、以及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沉重如山的空间之钥权柄，不顾一切地灌注进自己遭受重创的右臂！
 
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引动！引动这片被他强行“激活”的、狂暴无序的空间风暴！以自身为坐标，以空间之钥为杠杆，撬动这毁灭性的力量，撕裂这归寂渊的壁垒！
 
嗡——！！！
 
影的右臂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瞬间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包裹！那光芒如同一个失控的漩涡核心，疯狂地牵引、吸纳着周围肆虐的空间风暴！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被巨力强行撕裂的恐怖声响在虚空中炸开！在影的身前，在那片被他“激活”的狂暴空间风暴的核心，一道狭长、扭曲、边缘闪烁着不稳定暗金符文的巨大空间裂痕，硬生生地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撕扯开来！
 
裂痕对面，不再是灰白的死寂！而是翻滚的焦黑浓烟、燃烧的废墟、凄厉的惨叫、以及……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污秽混沌气息！
 
是人间！是废丘！是那片被混沌魔物肆虐的人间地狱！
 
通道！打开了！
 
影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根本顾不上右臂那几乎被空间风暴绞碎的恐怖伤势，也顾不上体内力量彻底枯竭带来的虚弱眩晕！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化作一道染血的暗金流光，朝着那道剧烈震荡、边缘不断崩碎的空间裂痕，一头撞了进去！
 
就在他身影没入裂痕的刹那——
 
呼——！
那失去了力量维持的丈许方圆的狂暴空间风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平息、湮灭。被短暂剥离的那缕归寂法则丝线，如同归巢的毒蛇，瞬间重新缠绕上影留在原地的、那截几乎被空间风暴磨灭成灰的右臂虚影，将其彻底冻结、风化，化为灰白的粉末，无声地飘散在死寂的虚空中。
 
斗篷身影依旧静立在原地，兜帽低垂，仿佛亘古未动。只有那柄残破的断剑，剑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角度。
 
---
 
未知的时空夹缝。
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永不停歇的毁灭潮汐，撕扯着一切误入此地的存在。
 
那块包裹着毁灭黑光、边缘流淌着空间乱流的“碎片”，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破船，翻滚、沉浮、飘荡。碎片内部，是绝对的黑暗炼狱。
 
浓郁到化不开的毁灭黑光如同亿万条拥有生命的毒蛇，疯狂地缠绕、撕咬着核心那具焦黑扭曲的躯体。每一次缠绕撕咬，都带起大片的碳化碎屑。黑光中，无数扭曲的痛苦面孔无声哀嚎、诅咒，引魂灯中的怨魂、被混沌吞噬的亡者、以及那暗红火星本身的恶毒意志，融合成最恶毒的炼狱之火，灼烧着项庄残存的灵魂和那点微弱的生机。
 
“沉沦吧……”
“融入永恒的黑暗……”
“痛苦……才是归宿……”
充满腐蚀力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钻进项庄意识深渊的每一个角落。
 
那点在他胸口顽强跳动的金色火星，在无边黑海的侵蚀下，光芒摇曳，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焦黑的躯壳内，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最后一点星火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项庄那焦黑、扭曲、早已失去知觉的左手无名指根部，那点源自范增戒指的、纯净坚韧的暗金守护烙印，在主人灵魂即将彻底沉沦的绝境下，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它不再仅仅是守护，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了被痛苦和诅咒冰封的记忆闸门的钥匙！
 
一幅幅画面，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狠狠撞入项庄那被黑暗充斥的识海——
 
巨鹿城头，少年项庄手持战剑，浴血搏杀！身后是摇摇欲坠的城池和无数双充满期盼与恐惧的眼睛！他不能退！身后是家园，是族人！
“守护…身后！”
乌江之畔，残阳如血！项羽浑身浴血，持戟而立，面对滔滔江水，发出震天怒吼！纵然穷途末路，霸王之气，睥睨天下！
“项氏…脊梁…宁折不弯！”
昏暗军帐，范增枯槁的手颤抖着为他戴上指环，浑浊的泪水滴落。
“守护…汝心…赤诚…”
“守护…项氏…薪火…”
“不灭…不亡…”
 
守护！
赤诚！
项氏！
薪火！
不灭！不亡！
 
这些词语，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在项庄被黑暗冰封的意识深渊底部轰然爆发！不再是温情的回忆，而是化作了滚烫的熔岩！化作了不屈的战吼！化作了支撑脊梁的擎天巨柱！
 
“我…是…项…庄！！！”
一个无声的、却仿佛能震碎整个意识深渊的咆哮，在项庄的灵魂最深处炸响！
 
轰——！！！
 
那点摇曳欲熄的金色火星，如同被注入了不灭的意志和沸腾的战血，猛地爆发出焚尽八荒的光芒！不再是微弱的星火，而是一柄由纯粹守护意志和项氏战魂凝聚而成的、燃烧着暗金烈焰的战剑！
 
战剑出现的瞬间，便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焚灭一切污秽的决绝气势，狠狠斩向脚下那无数抓挠的腐烂手臂！斩向耳边那怨毒的诅咒低语！斩向天空中那双充满贪婪的暗紫色巨眼！
 
嗤啦——！！！
无形的枷锁被斩断！脚下的绝望荒原在战剑的光芒下如同冰雪消融！怨毒的低语被焚烧成虚无！天空中那双巨眼发出一声惊怒的嘶嚎，第一次出现了退缩之意！
 
“守护！”
“项氏！”
“不灭！”
 
项庄的意识在战剑的光芒中艰难地凝聚、苏醒！不再是破碎的残片，而是一个在无边黑暗中挺直了脊梁的战士！他“握”住了那柄由自己意志和守护之火凝聚的战剑！剑锋直指那翻腾的黑暗深渊！
 
现实中的“空间碎片”内，包裹着项庄的毁灭黑光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猛地剧烈沸腾、扭曲！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尖啸！黑光疯狂地收缩、凝聚，试图反扑、压灭那柄突然出现的意志之剑！
 
焦黑的躯体上，那点胸口的金色火星，此刻已化为一片稳定的、虽然范围不大却异常坚韧的暗金火焰区域！火焰顽强地对抗着黑光的侵蚀，更有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玄鸟之力，开始从这火焰中弥漫出来，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坚定地流淌向项庄那几乎碳化的四肢百骸！
 
一缕极其清晰、带着不屈战意的意识，穿透了黑暗的阻隔：
“…守…护…”
“…战…”
“…清…醒…”
 
项庄那焦黑的手指，在毁灭黑光的疯狂压制下，极其轻微地……动弹



作者     李秉钧

编辑     长江 晨光 张国军